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说沸腾时代不无激愤,可大河两岸夏收的时间,分明是提前了。河南今年,从5月24日到6月7日,半个月时间全省麦收就全部结束;而去年是6月12日结束。气候暖化的恶劣性、破坏性还表现为极端气候频频,令人摸不着头脑——去年5月下旬6月开头,河南麦收遭遇罕见烂场雨,阴雨连绵十多天,饱满的麦穗就地发霉了;这个6月,则是高温热浪伴随重度干旱,老天越发肆无忌惮。明知道现在和古代不同,人站在黄河大堤上北望田畴,我和朋友把几乎遗忘的歌谣,如《水浒传》里的赤日炎炎似火烧,野田禾稻半枯焦。农夫心内如汤煮,公子王孙把扇摇,又重新拼凑吟诵。
这些年,郑州地区从梅花牡丹、月季楝花,各样花卉似乎都开早了。水涨船高,凌霄花自然也不甘人后——
而今年5月8日,甘草居隔窗见到凌霄和仙人掌一同开花。索性翻一翻花木流水账比较过往,2003年6月7日《看草》记录:东墙上和大门口的凌霄一起开花了。成簇的细喇叭状新花层层斜坠,为母体绿色藤蔓平添飞动之势。
我常年观察草木,欣赏草木,享受草木,写之画之,对于这热烈又喧哗的凌霄花,岂能放过。我并无另当画家的野心,我的画与我的文字一体,二者不隔。纯用墨线来画,清一色的难度在于花朵及簇花容易被密实的叶子淹没。我也尝试过用粗笔画花,细笔画叶,效果则不伦不类挺尴尬。
2008年6月8日早上,天朗气清,我对着东墙画凌霄开花,尝试在平面用装饰性手法来表现它。徐徐画满一纸,略微觉得有点新意,但差距还远。那一段正好读黑塞,遂引用他作画的一段文字,题为作画为自己作跋——
画纸稍干后,我在草地上将画摊开,立刻看出自己仍没调好颜色。失败了。只有别墅层檐下的阴影画得很美,它高贵地向天空伸展,很符合我的理想,即使没有钴蓝也完成了……啊,没有才华就没有艺术!不论别人怎么说,能力、潜力以及些许的幸运,才是艺术的关键。我常自以为是,甚至主张,一个人有没有才华、技艺是否精湛并不重要,重要的是他是否真有内涵,以及他想借由艺术表达些什么。
我真是愚蠢……艾兴多夫算不上大思想家,雷诺阿也不是特别有深度或才华横溢的人,然而,他们胜任自己的工作,且言之有物,不论多或少,至少他们完全表达了自己的想法。若是没有这样的能力,那么将笔丢掉吧!或者,继续努力,一次又一次,绝不气馁,毕竟有志者事竟成。
黑塞他面对自然作画,通过色彩的运用和光影变化,表达自己深邃丰富的内心世界,审美标准高。和黑塞的粉画、水彩画相比,我的花木小品,既不是博物画和标本的翻版,也不是纯粹的白描与速写。但我有意识地和专业的植物插画拉开距离,运笔中默记国画的白描与写意。例如,我画春天的荠菜抽葶开花,一棵挨一棵疏密有致,下意识联想到巩义石窟中的《帝后礼佛图》。而当年这一纸凌霄花,是借鉴黄筌的《写生珍禽图》。假如作家状物写景,也独属于自己的感动和波动,我的草木描画,那曲挠有致的线条,当是我写作时的心电图波纹跳动。
暮春紫藤花,夏秋凌霄花。凌霄比紫藤花期长,两种藤花乃大河两岸藤花双骄。除了庭院装饰,紫藤即藤萝野生者也多,紫薇也野生,而凌霄花,我似乎还没有见过野外自生的。但凌霄花十分古老!
诸多的《诗经》白话,已故河南大学华锋先生领衔撰着的《诗经诠译》,这几句译得最贴实:母羊身瘦大头脑,鱼篓空空星光耀。饥荒之年人食人,人瘦无肉吃不饱!我觉得这样说浅显易懂,道出了歌者本义。但是,也有学者善意回避吃人,担心中了丑陋的中国人这个蛊。
端阳节凌霄花葳蕤盛开,与金针和萱草花绽放相逢,也与老人给小儿女系五彩线,用朱砂点布老虎辟邪的风习相逢。萱草花是红金针,金针花有纯黄色品种。布老虎是黄色,虎皮黄,朱砂则一点红。
仔细看凌霄花,它的颜色是金针红和朱砂红。郑州的凌霄花,有金红和深紫红两种颜色。而新来的非洲凌霄是粉紫色。从诗曰苕之华写开,《尔雅》曰苕,开两种颜色的花,还有开白花的。苕,又名陵苕、凌霄和紫葳。《史记·赵世家》:美人荧荧兮,颜若苕之荣。王粲《七释》:红颜熙曜,晔若苕荣。西施之畴,莫之与呈。杨慎《芳兰引》咏句:南国美人东家子,若英华彩苕荣比。
看!黄色与金橙色色度在变化中。《诗经·小雅·苕之华》:苕之华,芸其黄矣。又《诗经·小雅·裳裳者华》:裳裳者华,芸其黄矣。毛传芸黄,盛也。孔颖达疏芸是黄盛之状。王引之曰芸其黄矣,言其盛,非言其衰。
扬州八怪之汪士慎诗咏凌霄。其中《画凌霄花歌》:……草堂六月凉,满院松风香。举头听松瀑,累累藤花黄。藤花黄,我鬓苍,一年一对花芬芳。不道种花人易老,却愁树木老大挠风摧折难于保。何如写入图画中,笔墨流传颜色好。
立夏才过,凌霄开花。凌霄领跑夏天的树木之花,不畏酷暑风雨,一遍遍开花。直到寒露重阳过了,仍有残花伴着菊花开放。从5月到11月,凌霄和木槿、紫薇、合欢、夹竹桃同放,盛大的花季,似乎是在凌霄领舞中一波又一波开放的。廿四番花信风,原本就是有两个版本的。梁元帝《纂要》:二十四番花信,一月两番花信,阴阳寒暖各随其时。打头是鹅儿、木兰,殿后乃山茶、瑞香。故而芒种送花神一说,有方家指出是曹雪芹为林妹妹的一场杜撰。
的确,夏日的花木花草,野草花、蔬菜花、水上花、树上花,灌木花,林林总总,五彩缤纷,完全不输于春花。年复一年看花、赏花、画花,我被凌霄花给征服且迷住了。甘草居东墙上,5月上旬凌霄发花,直到6月夏至过了,头茬花才间歇,然后继续开。一边开花,一边落花,像过年放火鞭似的。凌霄花独领风骚。凌霄开花,上接下引,相当于社火队伍之抢眼的伞头。
周瘦鹃之《拈花集》有《凌霄百尺英》一文,他引述《花镜》说凌霄:凌霄花虽说善于依附,一定要靠别的树攀援而上,然而也有挺然独立的。宋代富郑公所在洛阳的园圃里,有一株凌霄,竟然无所依附而夭矫直上,高四丈,围三尺余,花开时,其大如杯……
宋代西湖藏春坞门前,有古松二株,都有凌霄花攀附其上,诗僧清顺惯常在松下作午睡。那时苏东坡正作郡守,有一天屏去骑从,单身来访,恰好松风谡谡,吹落不少花朵,清顺就指着落花索句。东坡为作《木兰花》词云:
双龙对起,白甲苍髯烟雨里。疏影微香,下有幽人昼梦长。 湖风清软,双鹊飞来争噪晚。翠飐红轻,时堕凌霄百尺英。